闭上眼时,他又听到了声音。
风声入耳,那是有弟弟在的人间。
“哥……哥……呜呜呜呜呜呜……哥……谢谢你……”文洙健涕泗横流,“谢谢你,哥……”
“谢谢你……哥哥……”
每一滴来自云朵的雨都是天使,他带着世界上最富有爱意的东西,赋予每一粒种子生命,让它们悄然生根、发芽、破土,所以每一滴雨水都有归宿。
哥哥,我接住你了,我抱住你了。
我带你回家。
————
外面天色阴沉,雨声不断,路城岛海边的仓库还是和从前那样湿冷,电灯泡闪着行将就木的光,歇斯底里地想要活。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仓库的门口,上面下来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的情绪,伤心或失落,兴奋或狂喜,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那样一步一步地向着里面走来。
看着那个从黑色轿车上西装革履走下来的文洙健,姜道英恍然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冷笑了两声,他的双手被反绑着,跪在地上把流血的膝盖死死摁在地面上,站在一旁的崔世元毫不留情地浇了一盆开水上去,血迹融入水里迅速消失。
崔世元:“跪好!”
姜道英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努力仰起脖子对着迎面走来的文洙健说:“文洙健,你以为杀了我以后你能好过吗?!我一个活人凭空消失了,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你没有发现你周围的那些人正在一个个地消失吗?你就从来没有感觉到害怕吗?你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
“他们的生命分散进了其他生命里,这是我帮他们赎罪的方式。”
“我跟他们不一样……”姜道英喃喃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找到我的……”
文洙健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你放心,这张机票有人会替人使用的,如果一个被通缉的在逃犯突然从这里失踪了,你猜那些酒囊饭袋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以为你是畏罪潜逃呢?你觉得你失踪以后那帮乌合之众还会找你吗?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啊,唯一对你忠诚的人已经被你捅瞎了一只眼睛,正在长途客运做乘务员呢,多可悲啊,就因为你。”
“你!”姜道英想到了李承泰那大块头令人心安的脸,心里已经开始失控。
“他真的是对你太失望了啊,忠心耿耿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一点旧情都不念。换作谁都会心灰意冷的,他很懂你的,跟你说句实话吧,多亏了他的帮忙,我才能找到哥,”文洙健盯着他的眼睛,让他听清,“他帮了我两次。”
姜道英目露精光依然不会认输,心中的怒火已然更盛:“文洙健……文洙健!!!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你啊,怎么能让你们这种虫豸爬到这种位置上?!!”
文洙健没有笑,也没有任何表情:“所以我应该感谢你放了我一马吗?”
姜道英抓住了话柄抬起头:“不应该吗?要不是我一次次地放过你,他早就彻底归我了,我能给贫穷中的他想要的荣华富贵,杀了你,他又怎么会留恋一个一直拖着他的酱油瓶?”
文洙健:“……”
姜道英:“你不知道吧?呵呵,他从前就跟我说过太累了,如果没有你的话,他就可以无所谓地活着了,他就能彻底地拜托那种贫困,他那么漂亮那么招人喜欢,一定能过得比现在好千倍万倍!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
文洙健没有与他理论。
文洙健:“那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财阀什么吗?”
姜道英:“哼……你生来就不配和我平起平坐,要不是郑源财那个老不死又瞎了眼的东西,你这种赌鬼的野种也配有今天?况且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你恨我就不恨他吗?”
听见这不知死活的姜道英居然骂文洙健是赌鬼的野种,崔世元吓了一跳,连忙踩了一脚让他闭嘴。
姜道英一个附身扑倒在地上,咳嗽出血来。姜道英像是垂死挣扎的东西,他不人不鬼的脸变态又扭曲,那里充满了嫉妒和厌恶,冷漠和空虚,文洙健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心中的仇恨竟然消减了许多,反倒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哀袭上心头。
文洙健并不在意,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了,看来姜道英和那些人并无区别。他上前一步,鞋尖落在他的眼前。
“你们从来不把人当人,你似乎从生下来起就分不清人和生产工具的区别,所以也永远不能体会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从来不稀罕你以为珍贵无比的那些东西,我尊重我的爱人,我喜欢他,他是给我生命的人,所以我爱他,而你不爱他,你只是把他当作填平你空虚沟壑的工具,也许你从未在你的家人身上得到过哥哥给我的爱,所以你渴望哥把对我的那部分爱变成对你的,但是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做着伤害他的事,却把那些金钱和伤害自诩为爱,这才是你输掉的原因。”
“虽然我们是亲兄弟,我们之间是不伦之恋,其实哥从一开始是反对我们亲兄弟之间这样的,第一次他被你们欺负的时候他本可以直接跟我跑掉,但他还是坚持回到娱乐场工作,那时候我不明白他那么做的原因。你本可以赢了我,可是你一步步推他向深渊地狱,残酷的惩罚是你规制他的工具,或许也是你的亲人规制你的工具吧,不要用那种可笑的眼神来可怜我,你越是那么做就越像个小丑,你很羡慕我吗?你很嫉妒我们吗?”文洙健顿了顿,一字一顿道——
“因为你才是那个需要我可怜的人,其实是你输得一败涂地。”
姜道英眼中布满血丝,不愿承认:“…………”
文洙健:“你不是从来都把我们这种底层人当作是狗吗?”
文洙健看了崔世元一眼,这么多天一直吊着姜道英一口气的崔世元马上就明白了,让人牵来了十几条长相凶残恐怖又饥饿了好几天的野狗,它们个个面露凶相,扯着锋利的獠牙和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想要扑向血腥味集中的地方。崔世元知道大哥不是不让这个畜生死掉,而是不等洙贤哥醒来也没有心思来处理这个畜生,谁是第一位,谁是第二位大哥从来分得很清楚。
“姜道英……我放过你太多年了,从你伤害他的那一刻起,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我在放过你,所以你应该感激我,不要这样看我。”
文洙健迎上他的视线,自上而下地俯视他,一字一顿地咀嚼着他那罪恶的名字。大雨中,文洙健的目光无比锐利,他的话像是最后的审判。
“你必须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声响起,血红的视野中,犬吠声此起彼伏。
——
江南,清世1号。
下车之后,文洙健快步向二楼哥哥休息的房间走去,现在这栋房子里包括值班的医生在内有很多人,在哥还没有彻底清醒之前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崔世元跟在文洙健身后,听到他问金医生:“哥的情况怎么样?”
金医生推了推眼镜:“所有手术都已经完成,现在文洙贤先生的各项身体指标正在逐渐恢复,主要还是之前受过电击的软组织坏死严重,生殖器和肛口部分有外伤,清除坏死组织的手术很辛苦,加之后背的鞭伤也需要定时换药,所以他就算短暂清醒也还不能完全恢复。”
文洙健轻轻打开哥哥卧室的房门,文洙贤正紧闭着双眼,躺在柔软的床上,小声地呼吸着,氧气面罩上时不时泛起柔雾。床一侧的被子下面,一根透明的细管里断断续续地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