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就要去出差,严沐舟来找医院的院长确立好之前商量妥的事情,签署文件。医院里每天都很忙,还能自由行动的匆忙行走的患者或是家属,病重的躺在病床上被推来推去的患者…医生护士们总是忙的不可开交。
“有急手术!去找夏医生过来!”
“今天是夏医生的手术日,夏医生已经去手术了,空不开啊!”
“天,那舒医生,叫舒医生!快快病人现在大出血!”
“舒医生今天生病请假了…啊,找曾医生!我马上去!”
医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死神作斗争,她们说完便慌忙的去执行各自的工作,想尽办法的要去救这个大出血的病人。严沐舟停住脚步,黑伞稳稳的抵在地上,随便叫住了一个路过的护士。
“舒医生呢?”
“噢您找舒医生是吗?今天舒医生生病休假了,如果您要找舒医生看诊的话,得改天来。”
严沐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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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悟今天一大早醒来就头疼的厉害。昨晚他回到家洗了个澡便身心俱疲的睡下了,一晚上忽冷忽热的,哪怕不是个医生也知道自己是发烧感冒了,更何况昨天还淋的跟只落水狗一样全身湿透,加上这段时间生活极其不规律导致免疫力降低,会生病也是难免的事。
好在宿舍里还有备些常用药。舒悟忍着难受爬起来洗漱一番,本想弄些吃的东西再吃药,可洗漱好像就已经花掉了他的全部力气,哪里还有力气去弄吃的。于是他干脆的直接吃了药,然后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床上,倒头就睡。
严沐舟忙完公事来到舒悟的宿舍门前,严萧正好拿到了钥匙送了过来。
“在门口等着。”严沐舟道。
“好的少爷,”严萧点了点头,看着严沐舟手里的伞。“您的伞需要我帮您拿吗?”
“不用。”
严萧打开了门后,严沐舟走了进去,随后严萧关上了门,笔直的站在门前等着他的少爷出来。
这是医院派发的单人宿舍。屋子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有独立的卫生间阳台和厨房。舒悟把宿舍打扫的很整洁干净。这大概是严沐舟唯一和舒悟搭调的地方。他们都爱整洁。宿舍里一尘不染,一个单身男人也没什么太多的东西,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更显简单干净。
舒悟就睡在床上,露在被子外面的脸上因为发烧染着点不正常的红色。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做了恶梦,又或许是两者都有,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呼吸也有些费力。严沐舟走到床前,皮鞋的鞋跟和伞柄敲到地上的声音都没能把舒悟吵醒。
“对、不…”舒悟呢喃着梦话,断断续续的,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对,不…严…”
严?
严沐舟有些意外,舒悟还会梦见他?对,不,对不什么?
对不起?
舒悟没有再说出些什么。生病的人总是脆弱的,舒悟也一样。平时总是骄傲的他现在因为生病也只能可怜巴巴的缩在床上发抖,仿佛不堪一击。严沐舟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空出的手不自觉的将手指抵在舒悟的左边脸颊下。
舒悟那被严沐舟的手指此时抵着的皮肤上有一道浅淡的疤痕。舒悟很白,这道疤痕也很浅,不特别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但那道疤痕确实存在在那里。严沐舟清楚这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具体在舒悟脸上的哪一个位置,因为这是他造成的。
那是在他们两个还很小的时候——大概才六岁或者七岁的样子。那年过年他们在严家的大院里玩鞭炮玩烟花。舒悟不敢玩炮类的烟花,因为声音很大。通常都是这样,舒悟讨厌什么怕什么,严沐舟就要偏要干什么。于是他当着舒悟的面把手里的小擦炮点燃,然后往舒悟那边丢。
严沐舟以为舒悟至少会躲,谁知道他吓傻了动不了——反正从小的时候舒悟就这样,受到过度惊吓的时候脑子会直接停止运转,整个人不会动作。总之就这样,那个小炮就直直砸在了舒悟身上,然后“砰”的一声炸了。严沐舟当时都愣了,他们那时候都是小孩,只知道烟花就是炸药,而炸药是会炸死人的。说真的严沐舟当时以为自己会把舒悟炸死,一时之间也有点慌。
好在小炮只是小烟花,没什么太大的危险性,但是还是在舒悟脸上留下了这么一枚疤痕。其次还有舒悟的那次哭声,简直是可以用声波把严家损毁的地步。总结起来,那次舒悟哭的极其凄惨,严沐舟也被严父和严母的在他整个童年历史上最用力的混合双打加上混合的精神攻击导致小段时间都皮不起来。
由于两人心里都有不同的“阴影”,那小段时间他们见了彼此都躲。后面当然是严沐舟这个小霸王先恢复过来了,接着互相责怪。
“严沐舟你是坏人,你用鞭炮炸我,你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你想炸死我!”
“谁想炸死你,我以为你会躲,是你自己没用,胆小鬼,被吓的不会躲才会被炸的!”
小时候严沐舟还会对舒悟恶作剧,他们也还会吵架,还会斗嘴。对舒悟作那些无聊的恶作剧,严沐舟总不嫌腻。
后面什么都变了。严沐舟也不知道一切都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世界变得无趣,人变得危险而难以接近,一切都…都失去了本该有的意义。他心里的施虐欲被加大,他想把丑陋贪婪的人都玩弄于股掌间,想让他们痛苦最好是痛不欲生,并以此为乐。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从生命的牺牲和残忍中提炼出来的鲜血淋漓的忠诚。
他讨厌舒悟的高傲自信,讨厌他那副自以为是又拽巴巴的样子,而后这种情绪在他的心封锁扭曲后逐渐放大为了厌恶。他和舒悟相互厌恶,他心知肚明。
喜欢?
舒悟说喜欢他?
严沐舟还真不知道喜欢是个什么样的感觉,或者说忘了。因为他或许喜欢过什么,比如说变形金刚机器人,比如说清澈的水塘溪水…那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严沐舟真的想不起来了。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什么叫喜欢。他知道自己病了,可他并不想好起来,他觉得这样的感情缺失能给他绝对的理智。
他有意建起心墙,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能成功的走进去。谁也走不进去那道坚固的墙,包括他自己。他不对任何人敞开那道门,所以永远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
严沐舟收回手,站起身,他去那个小阳台给谭霖打了个电话,然后离开了这里,像没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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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悟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了,他感觉喉咙火烧一样难受。药效下烧已经退了,只剩下了疲倦无力,他下了床喝了一大杯水。他没忍住跑去洗了个澡把一身黏腻的汗都洗掉,洗完澡还是没有胃口,但身体极度的虚弱提醒他必须得吃些什么了。就在舒悟想着要不要外卖点一份粥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走去开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谭霖。
“谭伯伯?”
“舒少爷,您醒了啊。”谭霖把手里包装精美的饭盒递给舒悟。“这是少爷派我给您准备的晚餐。”
舒悟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严沐舟让您准备的吗?”
“是的。少爷早上来过一趟,见您发烧,就让我给您准备一份晚餐。”
严沐舟居然来看他了?舒悟开心也懊悔——那时候他应该醒过来的,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发觉到严沐舟来了?没想到就这样错过了。
“那,那严沐舟呢?”舒悟忙问。
“少爷下午就去出差了,也许刚下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