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筋络暴起,指节微动,不出意外下一秒就要把狗崽子抓着丢出去。
壮汉对他这幅神情简直再熟悉不过,这幅不出意外有人要遭殃的样子,就在皇甫晟身形晃动将要出手的一瞬间,仿佛预判似的,壮汉直接抱着小家伙儿一个转身走出了皇甫晟的怀抱范围,一边快速往桌边走一边转移话题似的说道:“吃、吃饭吧,我饿了,饿了”
段文海跟他简直是心有灵犀,在两个人还没走到桌前的时候就极其迅速的把壮汉刚刚吃完的碗端了下去换上来热乎的米饭,然后恭敬地在壮汉的位置旁边摆好了另一把椅子,甚至连桌子上的菜他都简单的重新布置了一遍,浑然一副公子也没吃饭正一心一意的等着陛下您共进午餐呢的样子。
主打的就是一个两边拉扯,哄谁谁高兴。
皇甫晟亦步亦趋的跟在壮汉身后走到桌边坐下,他对壮汉这幅一心偏袒小狗崽子的样子十分极其特别的不满意,尤其是壮汉小心翼翼的怀抱着它恨不得手把手喂它的架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堂堂九五之尊天之骄子正在跟一条刚刚个把月大的畜生争风吃醋这件事多么离谱且丢人。
不行,他得找点事儿想个办法把这玩意儿发配出去。
“这小畜生”皇甫晟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寻思着找个合理点的借口,毕竟刚刚是他亲口答应了人可以养的,这会儿亲完了就翻脸,指不定壮汉又要气的几天不搭理他,保不准可能晚上睡觉都要自己找个角落窝着,不划算不划算。
结果小畜生三个字刚说出口,一旁的段文海突然动了。
只见他气定神闲但是动作及其快准狠的端起刚刚壮汉给他堆得满满当当跟座小山一样恨不得要冒出来的饭碗放到了皇甫晟的面前,直接堵住了皇甫晟的嘴。
“这是公子给您盛的菜,您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可能饭都要凉了,那可就难为了公子的一片心意了。”
声音平静毫无起伏,唯有职业般的微笑贯穿始终,就差把尽职尽责写在脸上了。
皇甫晟的生辰是在盛夏,正是枝繁叶茂百花争艳的好时节。
当今陛下的三十岁生辰,怎么看都是举国同贺的大喜事。
段文海从月前就开始脚不沾地的忙活,礼部和钦天监的人忙的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八瓣儿转,庆贺用的绸缎彩画从御书房摆到宫门口,各地的皇亲国戚更是纷纷赴京贺宴。
当今陛下在位十年,以仁治国,如今更是恩泽百姓大赦天下,特许全国三日休假,朝野同欢,当然坊间传闻陛下把假日提到三天是为了陪伴皇后之类的小道消息咱先按下不表。
总之,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个宾主尽欢的好日子。
出意外的话那就只除了一个人。
那个“主”。
皇甫晟一手撑着额头倚在桌面上,按揉着额角的手恨不得给自己脑壳都按穿了,一双剑眉更是皱的能夹死苍蝇,堂下,段文海正端着刚念了五分之一的礼品单滔滔不绝,距离他开念,已经过去了小半时辰有余。
“停停停,”皇甫晟实在是憋不下去了,“公公,这种统计礼品回礼的小事朕觉得交给礼部的人就可以了,公公这个年纪了实在是没必要这么亲力亲为,让礼部写个大概的单子呈上来就行了,朕可以自己看的。”
倒不是他对段文海干活儿这件事有什么意见,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从今早起来到现在已经在这儿坐了快两个时辰了,谁家好皇帝这么勤勤恳恳生日当天还要一大清早起来办公啊!有这点时间他在被窝里抱着香香软软——行,老婆那一身腱子肉其实也不是太柔软——的老婆热炕头不好吗!!!举国同喜的日子地里的牛都放假了为什么他还要坐在这儿坐的腚都麻了就为了听段文海用老和尚念经一样用好像下一刻就要超度他的声线念这些个无所吊谓的礼品单啊!!!!!
朕每年给礼部的那帮老兔崽子和小兔崽子开那么多钱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连个礼品单子都要朕亲自解决的吗?!
“可以了公公,这大好的日子就别再这种事上浪费自己的时间了,朕记得每年这时候公公老家的人都要进京看望吧,这就去好好享受享受天伦吧。”皇甫晟随意摆了摆手,边说边起身往外走,速度快的恨不得一步跨出房门外。
段文海不慌不忙的翻了个页,站在原地没挪窝,继续用超度的声线回复:“老奴谢陛下关心,老奴的家人会在京中待上半个月,团聚不急于这一时。”
皇甫晟装没听见,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儿了。
“就是这礼品单子,公子夜不能寐的研究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帮着出了主意,陛下就这么搁置一旁,老奴实在替公子寒心啊”半死不活没有一丁点起伏的声音,阎王点卯估计也就这样了。
段文海轻轻吹了吹书墨,连个眼神都没歪一点。
迈出门外的脚咔嚓停在了半空,然后收回了门内。
现在要超度的人换了人选。
皇甫晟顶着被点卯了的死人脸转回了身,声音比段文海还要超度:“公公,朕曾经哪里得罪过你吗?”
段文海一瞬间换上了满脸的标准微笑,以一种停滞的优雅慢慢转过了头,声音倒是不像下一秒要把皇甫晟超度了,更像是磨了三天三夜的刀终于开好了刃架在了他脖子上:“陛下哪里的话,老奴为陛下和公子兢兢业业死而后已啊,老奴实在是不忍心公子的精力付诸流水啊,老奴”
"够了别说了。"皇甫晟猛地抬手止住段文海的话头,以一种就义的姿态走回了桌子后坐下,一开口连声音都是英勇献身的木然:“念吧。”
这短短的俩字儿硬是让人听出了慷慨赴死的麻木感。
段文海回以标准的微笑,“老奴遵旨。”然后抖了抖纸页继续顶着超度的声线开念。
说实话,每年到这个时候皇甫晟都会怀疑这个生日到底是给谁过得。
你说他过生日吧,地里的牛都放假睡懒觉了他还得寅时起床听下边那帮人絮絮叨叨逼逼赖赖;好不容易到饭点了还得先看外边那些两面三刀的玩意儿虚情假意表演什么血脉情深;你说那些个名伶舞伎是为他准备的吧,可他一不好歌舞二不好女人,这辈子所有的审美都用在找老婆这件事上了;你说各地进献的奇珍异宝世间罕见吧,那些玩意儿全进了国库充盈军需了,虽说大休三天终于可以不用上朝听文武大臣在自己耳边对唱快板儿了,可御书房的折子是越堆越厚啊!
你说他没一点过生日的仪式感吧,怎么说呢,倒也还有那么点活着的指望。
毕竟该说不说,三天不用上朝啊!三天可以时时刻刻抱着老婆痛骂外头那帮老贼还能装个可怜哄老婆主动亲亲抱抱啊!!说不定卖惨卖的狠一点还能有特殊惊喜掉落啊!!!
皇帝陛下弯下去的腰杆又咵嚓直了起来。
决定了,一会儿就去跟老婆告状段文海为老不尊以大欺小。
哼。
谁能想到龙椅上一脸杀气看上去恨不得连砍十八个反王的陛下脑子里想的竟然是怎么回后宫跟皇后装委屈诉苦呢?
段文海轻描淡写的一抻礼单,头都不抬的打破他家陛下的“痴心妄想”:“公子说了,陛下今日完不成工作不准进屋睡觉。”
“!!!”
盛夏的夜总是格外漫长,蝉鸣伴着花香远飘千里,五彩斑斓的绸缎挂满了福泽宫的连廊,连地上都铺着崭新的波斯毯,宫内灯火辉煌,从琳琅满目的莲灯到火烛银花的祈福灯,甚至比皇帝的寝宫都要用心繁复,从名字到装修,个中细节无一不昭示着对宫中之人的珍视和爱慕。
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