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小州。”池塘在舞蹈教室门口，他坐着轮椅，手中提着保温桶。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从舞房里出来，她穿着跳舞的连体衣，头发盘了一个高高的发髻。

“爸爸。”池州看到池塘后眼睛亮亮的，她蹲在池塘腿前握住池塘的手，“今天是什么？”

“卤面。”池塘笑着打开保温桶。

八十二

池州一周后去参加省舞蹈比赛，池塘因为腿部复健不能按时到，但可以接她回家。

池塘在颁奖典礼刚结束到达礼堂门口。

他打开车窗望着外面乌泱泱的人群，池州给他发消息说得了省第一。

少女雀跃欢快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爸爸，我是第一名！”

池塘也很高兴，他刚复健结束浑身都是汗，洗了澡换上西装，紧赶慢赶到，发梢还是湿漉漉的。

池塘一开始很有耐心的等着，一批一批人群往出走，一直到半个多小时后，池塘给池州发消息，打电话都无人应答。

八十二

“老师您好，请问池州在你旁边吗。”

“啊，池州早走了呀，是不是和同学一起去玩了。”

“谢谢老师。”

八十三

警察是在出市区公路旁的水渠里找到的池州。

她被强奸后扔到了那里。

八十四

“吃点什么呢宝宝。”池塘慢慢的抚摸着池州的头发，她不说话盯着天花板。

自从三天前醒来后一直都是这样，池塘一开始不敢进去，池州的小腿骨折被吊起来，身上绑着尿袋，脸部肿胀，浑身多处擦伤，还有内脏器官的破裂。

池塘哭不出来，但也睡不着。他在病房外枯坐了两天，因为缺水嘴唇开了很深的裂纹。

八十五

池州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开始她会用气音回答一些问题，但后来拒绝交流。池塘总觉得她在思考什么。

“小州，跟爸爸说说话吧。”池塘有些哽咽，但他强压下去。

“一切都有爸爸。”他将池州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女儿的手很好看，手背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八十六

又过了半个月池州出了院，她现在除了心理医生和池塘外抵抗外界一切，她让池塘把自己的头发剪短，走路也拄着拐。

“这件衣服很好看，今天晚上陪爸爸出去的时候穿这个好吗？”池塘拿着一件修身的v领长裙。

尽管初秋，天气依旧很热，夏天的余韵实在太长。

池州盯了一会裙子，摇了摇头。

她穿着黑色的运动服，还有宽松的牛仔裤。池塘无奈的将裙子放在床上，小州出院后再也不肯穿任何有一定露肤度的衣服，短袖都不穿。

上周池塘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把舞蹈服剪碎扔进了垃圾桶。

“走吧。”池塘拉着池州的手。

八十七

池州怀孕了。

池塘昨天做了她爱吃的卤面，池州吃了两口就吐，他拉着池州到医院，肠胃检查一通后都没有问题，直到医生建议他去妇产科查一查。

当池州听到医生说她怀孕的时候没什么过激反应，池塘紧张的看着女儿，出乎池塘意料的是池州没什么表情的问了医生一些注意事项。

“不想要就流了吧。”池塘在回程的车上问池州，心理医生告诉他池州现在精神有点紧绷过头，要小心。

池州没说话轻轻握住池塘的手，这是她这段时间来第一次主动亲近人。

“爸爸，我想生下他。”

池州的眼睛亮晶晶的。

八十八

池塘看不得女儿小小年纪就怀孕，他想流了那个孩子，但是池州不肯。

那天回到家池州坐在餐厅喝奶，她告诉池塘：“爸爸，ta无罪。”

池塘只好暂时妥协，令他真正放下念头的是池州真的在因为这个孩子变好——这个令人恶心的强奸犯的儿子。

她会每天出去散步然后吃很多东西，也会积极配合心理医生走出困境。池塘想如果这样是拯救她的唯一方法，他可以原谅拥有一半肮脏血脉的东西。

池州辍学后，池塘要把自己名下的几乎所有财产都转移给了女儿，但是池州没要。

“爸爸，我在努力的活过来，你相信我。”

八十九

人渣归案，是个二十三岁的男人。

池塘没让池州出现，他自己去见那个畜牲一面。

那人叫程棣，是个刚毕业的无业游民。

“我祝你不得好死。”池塘隔着铁栏杆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对面被剃成寸头的男人。

“池老师你不认识我了？”程棣抬了抬头，嘻嘻笑了两声，“‘诶，那个胖子，今天为什么穿拖鞋来上课！浑身脏兮兮的臭死了。’”程棣惟妙惟肖的学着某个人的样子。

池塘好像卡壳了一样，左手不自觉开始痉挛。

“池老师，我原名叫程飞飞，”程棣说完哼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一辈子忘不了你，从现在开始你也一辈子忘不了我了。”

池塘眼前出现了大卡车撞过来的幻影，他惊起了浑身冷汗。

他没再说什么推着轮椅往出走，程棣在背后大喊。

“池老师，这是你的因果报应！”

九十

池塘的腿是在山区支教的的时候被撞断的，他记得坐在驾驶座和副驾上的是一对夫妻。

当时夜里下着大雨，他熬不住了闹着要回去，可能是因为村子里只有这一辆车，也可能是因为程飞飞的父母要讨好一个一无是处的支教老师。

反正他和他们一起上了路，半路出了车祸，前面两个人当场死了，他的腿撞断。

池塘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的警局。池州的果都是他种下的因。

他是罪人。

九十一

池州觉得自己很幸福。孩子刚生下来丑丑的，但是过了几周就变得粉扑扑，眼睛和她很像。

池州抱着孩子出去溜达，他看到她就会咯咯笑，还流口水。

“爸爸，你为什么不高兴呢？”池州将小孩哄睡后来到书房，刚好夕阳西下，日光将他们的影子拉扯出很长一条。

池塘摸了摸蹲在他旁边的池州，“我只是在想，你这么早就生下了他，以后你可能会……很痛苦……”池塘怜爱的看着池州。

池州想了想，她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那段时间快要走不出来，我只是想找一个寄托。”池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温柔的抿了抿嘴，“孩子是无辜的，我们以后走一步算一步吧。”

池塘笑了笑，用手把池州额前掉落的一缕碎发别在她耳后：“你很坚强，爸爸很佩服你。”

九十二

他的女儿是个很坚韧的人。

百折不挠。

九十三

池塘在一次平常的复健后接到医院和警察局的电话，他们说池州被车撞了，基本无力回天，让他去看最后一眼。

他记得池州是出去学习化妆，她已经学了两个多月，昨天她还在告诉他自己上次妆造比赛里得了第一名，设计的妆面被老师送去参加展览。

池塘看着女儿尸体上歪歪斜斜的缝合线，他从来没哪一刻这么相信鬼神。他又想起程棣在监狱里大吼的声音。

“这是你的因果报应！”

池小夏还不知道池州